唐代是中国古代丝绸之路贸易最兴旺发达的朝代,也是与西方物质文化交流最丰富的时期。丝绸之路虽以“丝绸”为名,但涵盖的不仅仅是丝绸,也包括葡萄以及葡萄酒等富有西方特色的物产,丝绸之路不仅为中国带来了醇美的葡萄酒,也影响了中国后来的酿酒技艺乃至文化进程。葡萄酒文化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唐代获得了长足而又灿烂的时代发展机遇。
广阔的疆域和宽松的外交政策
《太平御览》 卷九七二记载:“蒲萄酒西域有之,前代或有贡献,人皆不识。”有唐一代,疆域大幅扩展,中国地理范围在隋朝统一的基础上实现了更大的地域统一。唐朝前期,先后灭了东、西突厥,统治辖区扩大到漠北和西域的咸海至阿姆河以西地区。其中,就囊括了盛产葡萄及葡萄酒的西域地区,并且这一状况维持了将近三百年。
政治稳定,疆域扩大,唐朝丝绸之路更加兴盛,中原和西域开始了“大规模、长距离”的往来交流。尤其是将生产葡萄和擅长酿造葡萄酒的西域地区并入国土中,国力强盛的王朝在将近两百年的盛唐时期酒禁宽松,这都为葡萄酒在中国历史上的发展提供了真正又伟大的机遇。
诗酒文化的盛行
唐朝诗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诗酒文化,这其中葡萄酒也自占有一席之地。最为人所熟知的莫过于王翰的 《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凉州,现今的甘肃武威一带,唐朝之前即以葡萄种植和酿造闻名,也充满了来自中原的文化风格,一如美国汉学家爱德华·谢费在 《唐代的外来文明》中所说,“我们知道,凉州就如同旧金山的唐人街一样,这是一座唐朝的胡城,葡萄酒在当时的确被认为是一种能够唤起迷人的联想的,精纯稀有的饮料。但是甚至在驼路更西的敦煌,葡萄酒也是重要庆典上的一种珍贵的附加饮料,这就正如香槟在我们的宴会上一样”。
王翰(687—726),字子羽,唐并州晋阳(今山西太原市)人。才知超群,不拘礼节。王翰时任驾部员外郎远赴西北前线,出生于河东一带的他对葡萄酒想来不陌生,而掌管驾部职务负责战区军需粮草的他更是见多了边塞男儿慷慨激昂,色泽殷红的葡萄美酒斟满在夜光酒杯之中,酒色如血,大漠悲歌,戍边将士豪情悲壮,“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或许是对此最好的注解。
值得说明的是,唐朝开通西域,葡萄酒应该最早出现在边塞一带,军中帐下行功论赏,将领士卒开怀痛饮,首选味美多产的葡萄酒,因此军旅题材中屡屡出现便不足为奇了。高适曾在凉州参军,记载:“军中无事,君子饮食宴乐,……觞葡萄以递欢。”《全唐诗》卷一三二李颀《塞下曲》曰:“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帐下饮葡萄,平生存心是。”《全唐诗》卷八二七贯休《塞上曲二首》则更生动地描述边塞情景,“蒲萄酒白雕腊红,苜蓿根甜沙鼠出”。诗人李颀,《唐才子传》称其“性疏简,厌薄世务”,其有名的《古从军行》中写道:
胡雁哀鸣夜夜飞, 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 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 空见蒲桃入汉家。
这首《古从军行》描写了边塞军旅生活的矛盾复杂感情,虽借用汉武帝引进葡萄的典故讽刺时事,但却依然反映出唐时葡萄在民间的流行与普及。而且,边疆军旅所饮酒不但有酒色如血的红葡萄酒,更有色白兼黄的白葡萄酒,不仅有来自西域的优质葡萄酒,更得内地所产的本土葡萄酒。
葡萄酒的另一忠实粉丝当属唐朝第一浪漫诗人李白,“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街上酒家眠”,这是杜甫有名的《饮中八仙歌》之描绘李白的诗李白为世人留下了太多的酣畅诗篇,其中婉约婀娜的《清平调》三首更是古往今来应制诗歌里面的难得佳作,唐李浚《松窗杂录》 记载:
(开元中,玄宗、 杨贵妃于沉香亭赏牡丹)上曰:“赏名花, 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学士李白, 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欣承诏旨,犹苦宿酲未解,因援笔赋之:“云想衣裳花想容……”太真妃持颇梨七宝杯,酌西凉州葡萄酒,笑颔意甚厚,上因调玉笛以倚曲……抑亦一时之极致耳。
当时正在“长安市上酒家眠”的李白酒醉未醒,信手而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其中饱蘸诗人玲珑才情、张扬太真之美的神来之作难道不也是酒神精神的释放么?无怪乎杨贵妃“笑颔意甚厚”,一定要赏赐最好的美酒予诗人,于是特“持颇梨(玻璃)七宝杯,酌西凉州葡萄酒”为李白酌饮。那么不难想象,玄宗与贵妃日常对饮也首选西凉葡萄酒了。
在唐朝文化自由兼容的氛围里,女性饮酒逐渐成为流行时尚,尤其是贵族女性成为葡萄酒消费群体。唐明皇李隆基特别欣赏杨玉环醉韵残妆之美,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
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海棠,春日里足以让桃羞杏惭的名花,含苞时色如胭脂晕染未开,半开时红妆掩映,绰约绝代。如果你见过春日里海棠花的美丽风致,就足以想象数杯葡萄美酒后杨贵妃的妩媚多姿了。北宋苏轼赞叹海棠曰“犹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更是生动形象的注解。
这也进一步影响到了女性的审美观,唐朝女性化妆时,还喜欢在脸上涂上两块红红的胭脂,是当时非常流行的“酒晕妆”,这应该不是米酒或药酒等低度酒的效果,而极有可能是“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魏文帝 《诏群医》)的葡萄酒的微醺之效。
(来源:中国酒业协会CADA)